昭化晓月

精通六国外语的大翻译家傅平教授，耆耄之年做了告别世界之游，最后一站来到了利州市昭化古镇。四川省副省长李岷江获悉恩师来川，便请利州市派员到车站迎接。不料一个小小误会让傅教授与接站的人失之交臂。傅平教授到了利州之后便转车去了昭化古镇。六十多年前，燕京大学学生傅平从日军占领的北平逃出来，历尽艰难险阻，与一群东北流亡师生一起，辗转于古蜀道，终于瘸着腿，走到了四川省的北大门昭化古镇。抗战的歌声激荡着古镇，小小城池竟汇集了上万名流亡学生。在一家接待流亡学生的旅店，饥肠辘辘的傅平刚端上一大碗白米饭就被店上的柳晓月夺下。柳晓月说，你只能吃稀饭！傅平不听柳晓月的，更觉得当众被夺去饭碗有伤脸面，便与柳争夺。结果，一碗米饭摔在地上。柳哭诉说，前几天一位从热河省来的大学生，因为饿得太久，干饭吃得太多，胃穿孔大出血，没有救过来——好男儿，在国难当头时，这样牺牲太划不来。当夜，傅平喝下了晓月送来的冬寒菜稀饭，很快入睡了。半夜，傅平醒来，发现晓月正用药水为他洗脚，并借着“亮油壶”的灯光为他挑脚上的血泡，上药。傅平佯装睡死了，任晓月摆布。傅平在豆大的灯光下，偷瞄晓月，美极了。经晓月精心治疗，傅平的脚伤痊愈了。对傅平冷若冰霜的晓月也露出了微笑。老教授在古镇转游，已经找不到那家曾住过的客栈。在那条似曾相识的小巷，他在一位退了休的余老师办的家庭旅店住下来。与此同时，利州市正全力搜巡国宝级的老教授。因为省长担心他年事已高，身边无人，一旦有闪失，追悔莫及。为报答晓月，傅平想法帮她做事。柳晓月对傅平越来越有好感。在一次宣传晚会上，傅平代表他们的客栈，朗诵了艾青和田间的诗，把爱国的热情烧到了沸点。柳晓月也感动得流下热泪。一次，当傅平把一摞摞洗净的被子递给坐在“被子山”上的晓月时，傅平带挑逗的玩笑，遭遇到晓月的“痛打”——一只只枕头砸向了傅平，结果晓月从“被子山”上滚下来，落入傅平怀中。第一口燃烧的吻，来得突然，当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，准备更疯狂地投入时，店主柳老板（柳晓月的大伯）惊惶的呐喊让一对恋人“叫停”。原来，是东北大学的冯教授，一直把学校图书馆的镇馆之宝，宋刻本的《唐诗》背在背上，视为生命。在古蜀道上，冯教授病饿交加，书由学生轮流背着，不知在哪里把书弄丢了。冯教授抱病寻书未果，投嘉陵江自尽了。傅平教授住在小店，白天遍游剑昭古道，寻找当年的踪迹。利州市寻找他的公安就坐在他身边竟没有想到，这就是省长的恩师。一来，他是语言大师，满口四川话；二来，他的脸被地中海的阳光晒成了古铜色，全然不像是教授。冯教授的死，让晓月完全沉默。凌晨的嘉陵江边，傅平找到了正在洗被子的晓月。傅平不明白，为什么晓月这么玩命地干活儿。晓月说，她的两个哥哥，都先后加入川军出川抗战，大哥已牺牲了，二哥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了，估计凶多吉少。大哥的死，只有晓月知道，大嫂快分娩了，承受不了这个打击。在第一缕霞光升起在江边时，傅平看见了晓月的泪光。晓月喊了一声“傅平哥哥！”傅平知道“哥哥”的份量。傍晚，傅平将随东北大学的师学们乘船去三台，晓月却带着担架队到古蜀道救人去了。一对恋人没有正式告别，就永远分别了。后来，傅平从军赴缅甸作战。由于他出色的外语水平，被安排给盟军当翻译官。在野人山之役，傅平发了疟疾，又被蚊虫叮咬感染，送进了医院。医生一看是脚伤加脉管发炎，决定截肢。医官们的法语、西班牙语都没有瞒住傅平，动手术之前，他拒绝了。傅平在中国军人中间，有人替他找到晓月告诉他的那几味草药，凭此，他的伤好了。傅平教授雇到一条小船，他将像60年前那样，沿嘉陵江而下。临别时，他到余老师那里结账。看到了墙上的“全家福”。坐在中间的正是柳晓月。余老师说，柳晓月几个月前病逝了。原来，余老师是柳晓月大哥的女儿。大哥牺牲后，嫂子生下女儿不久病逝。为了这个侄女，姑姑迟迟没有结婚，全镇的人都在说，不晓得她在等哪个？以后，姑姑让这个侄女改姓余。不晓得她在等哪个？轻轻一句话，如雷贯耳。在古蜀道上抢救了病饿的学生之后，晓月跑到江边来向傅平告别。但船已经走远了。晓月爬上山坡，看见了一条条船，在黑夜中闪着灯，远去了。傅平教授上了船，最后回头望了望昭化古城。这毕竟是一生的告别之旅。他将昭化古城永远珍藏在了心里。他默默向古城告别，向“亮油壶”燃起的那一圈橘黄色的灯光告别，那一朵小小的橘黄，温暖了他大半个世纪，烛照了他的一生。江涛涌来，山高月小。到江心才感到船在疾行。船分明是向着江中那一片月光驶去。教授的耳畔，好像有江风在唿，唿，唿地轻吹。